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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學校 $553

同樣的名字!同樣的長相!失序、錯亂,充滿詩意的愚人世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布羅茨基、當代小說之王納博科夫盛讚,後現代主義的文學傳統顛覆,華盛頓郵報譽為二十世紀最傑出的俄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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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沙・索科洛夫

愚人學校

平裝、14.8 x 21.0 公分、黑白 508 頁
2017 年 6 月 9 日

定價 700 $ 553


同樣的名字!同樣的長相!失序、錯亂,充滿詩意的愚人世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布羅茨基、當代小說之王納博科夫盛讚,後現代主義的文學傳統顛覆,華盛頓郵報譽為二十世紀最傑出的俄國小說。

一名因精神疾病就讀特教學校的年輕學生,時間可以逆向、死如同生、童年記憶不斷輪播、感官自由捕捉遠方聲響與美麗景致,支離破碎的語言與思緒開成一朵芬芳的睡蓮,我與我手牽手超脫現實的現世。

最親愛的女老師維塔、獨裁霸道的裴利洛校長、喜歡告密的教務主任丁伯根太太、令人尊敬的地理老師薩維爾、體弱多病的女孩「風中玫瑰」、穿梭虛實的郵差「風之使者」、總是粉飾太平的精神科大夫札烏澤、作為威權體制守護者的檢察官父親,以及與音樂教師偷情的母親……,人物角色、故事情節皆隨著精神分裂的主角兼作者和故事敘述者的意識流動,時空不斷移轉、邏輯跳躍、自由聯想,文字場景密密相連,致使現實與想像失去了邊界,不想治療也無需痊癒,自我意識的對話衝破語言的極限,狂亂、詩意且深富哲理。


作者 薩沙・索科洛夫

1943年生,旅美俄裔的後現代主義小說家暨詩人。小說在文字、敘事、人物等多顛覆文學傳統與規則,獨樹一格的書寫系統於世界文壇佔有一席之地。1967年就讀國立莫斯科大學新聞系,開始發表隨筆、短篇小說和文學批評。1973年完成長篇小說《愚人學校》,強烈的批判性未獲蘇聯當局核准出版。1976年順利於美國出版,暢銷歐美各地、聲名大噪。1989年正式獲准在俄國出版所有作品。1996年獲頒普希金文學獎,並持續創作至今。


商品資料

書名
愚人學校
原文名
ШКОЛА ДЛЯ ДУРАКОВ
作者
薩沙・索科洛夫
譯者
宋雲森
定價
700 元
裝幀
平裝、14.8 x 21.0 公分、黑白 508 頁
ISBN
978-986-9338363
出版日
2017 年 6 月 9 日
出版
啟明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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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薩維爾

但是,維塔沒聽到。你來到「孤獨夜鷹之地」的夜裡,我們學校一位三十歲的女老師,名叫維塔・阿爾卡季芙娜,教授植物學、生物學與解剖學非常嚴格,這時她會在城裡最好的飯店跳舞與喝酒,跟她在一起的是一個年輕的,沒錯,比較起來算年輕的男子,是一個快樂、聰明、出手大方的人。音樂即將劃下休止符──小提琴手與鼓手、鋼琴師與喇叭手都將醉醺醺的,離開舞台。飯店在昏暗燈光中,要為最後一批客人結帳,於是,那位你一生中沒見過、也不會再見面的、比較起來算年輕的男子將會帶著你的維塔而去,帶回他自家住處,然後在那兒跟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再說了,我已經都明白,我知道,在那兒,在住所裡,他會親吻她的手,然後馬上送她回家,於是早上她會來到別墅,我們會再見面,我知道:明天我跟她還會見面。不,不是這樣,你,想必,什麼都沒聽懂,還是故意裝傻,還是你根本就是懦夫,你害怕去想,你的維塔會發生什麼事,在那兒,在你永遠也不會見面的男子的住所那兒,話說如此,你當然會想要看那男子一眼,難道我會說錯?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我很想跟他認識,但願到什麼地方都是我們一塊,我們三人:維塔、他,還有我,到城裡隨便那個公園都好,還是到那個有摩天輪的市區老公園,我們要蹓躂蹓躂,談天說地,不管怎樣,這會是多好玩的事啊,我說:這會是多好玩,我們三人會是多好玩啊。話說回來,或許,那人不見得如你所說的那麼有頭腦,那就不好玩了,我們將白白浪費一個夜晚,那個夜晚會是一無所獲,就如此而已,就是這些,不過,至少維塔會明白,跟我在一起好玩多了,並且再也不會跟他約會了,並在我來到「孤獨夜鷹之地」的夜裡,一聽到我的呼喚,她便會隨即出來見我──維塔維塔維塔是我啊特殊教育學校的學生某某某啊出來吧我愛妳,──就跟往日一樣。相信我:聽到我的呼喚,她會隨即出來的,我們將在她那法式閣樓相聚一起,直到早晨,之後,當天色開始放亮,我會小心翼翼地,不要驚醒她的父親阿爾卡季・阿爾卡季維奇,從外面的螺旋梯下到花園,然後走回家。知道嗎,在離去之前,我通常都會撫摸她那條再普通不過的狗兒,跟牠玩一會兒,免得牠把我忘記。這都是無稽之談,你幹嘛捏造所有這些無稽之談,我們老師維塔・阿爾卡季芙娜從不會聽到你的呼喚即應聲而來,而你一次也沒到過她的法式閣樓──不論白天或黑夜,一次也沒。我可都在監視你每一步的行動──札烏澤大夫也如此對我叮嚀哪。當我們從那兒辦理出院的時候,他叮嚀:要是您發現,那個您稱之為他,那個生活與上學都跟您在一起的人,想要掩人耳目,離開到什麼地方去,或者是要逃跑,緊盯住他,千萬別讓他脫離您的視線,盡可能接近他,越近越好,找機會跟他常相左右,到跟他幾乎合而為一的地步,共同做事,共同行為,千萬做到有一天──這天也定會來臨──跟他永永遠遠地結合成為一個整體,成為一個統一的生命,擁有不可分割的思想與志向,不可分割的習慣與品味。只有到那時候,札烏澤斷言,您才會找到寧靜與自由。因此之故,不論你到何處,我都會跟著你,並且,我三不五時得與你合而為一,行為一致,不過,你只要一發現這事,便隨即把我攆走,於是我又會變得擔心,甚至害怕。總而言之,從過去到現在我一直害怕很多事情,只是盡力不露聲色而已,此外,我覺得,你的害怕並不下於我。比方說吧,你害怕,我突然之間會跟你揭露真相,我會說出,在你抵達的當晚,那個比較起來算年輕的男子在自家寓所跟你的維塔做些什麼事。不過,我還是要把此事說出,因為你不願意按照醫生的叮嚀,跟我合而為一,行為一致,我很不喜歡這樣。我還要告訴你,那些夜晚,每當你睡在父親的小木屋或自己家中,城裡,或那兒,在晚上打針之後,其他年輕與不年輕的男子在自家公寓或旅館套房跟你的維塔如何如何地做些什麼。不過,首先我必須讓你相信,你從未到過阿卡托夫的別墅,就算你夜裡常常跑去「孤獨夜鷹之地」。你透過籬笆縫隙,盯著獨門獨院裡燈火通明的窗戶直瞧,幻想著自己走進那片公園,走過小徑──從籬笆門到大門台階,我很瞭解你,你幻想走過那條小徑,一副輕鬆、自然的樣子,走的時候,還會用腳去挑動兩、三顆去年的松果,在花壇摘下一朵鮮花,聞了聞,便稍微站立在涼亭邊──就是這樣子,瞇起你那深邃、無事不明的眼睛,掃視四周一切,然後站到那株有掠鳥築巢的參天巨木之下,聆聽鳥叫──呵,我太瞭解你了,我也會心滿意足地幹起同樣的事,甚至還有過之:走在阿卡托夫花園(或者稱之為公園──沒有人知道該如何適當稱呼他們家那片庭院,於是就憑各人高興,想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的小徑,我會逗逗他們家那條漂亮、卻再普通不過的狗兒,並「篤!篤!」地敲敲他們家大門;不過,我現在要跟你說句老實話:我,其實跟你一樣,我們都害怕這條大狗。話說回來,要是我們不怕牠,要是,比方說,根本沒有這條狗存在,難道我們所有這些事都可以幹嗎?難道我們不能敲門就只因為有這條狗嗎?──這是我對你提出的問題,我還想要跟你稍微再談談這事,這題目讓我很感興趣。我覺得,你又在裝傻,難道這所有一切都那麼有趣嗎?你根本就顧左右而言他,你就是不希望我談到有關維塔的所有真相,不希望我談到,那些你永遠不會見到的年輕人在自家或旅館套房跟維塔幹些什麼嘿為什麼呢告訴我個究竟吧為什麼是你或者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們害怕跟彼此談到這事或者各自談到所有這事有這麼多的真相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沒錯你知道很多呀但是你知道要是我一無所知而你也一無所知我們對此都一無所知那我們現在或已經都不知道你可以跟我或跟自己說些什麼了要是你跟我一樣連一個女人都不曾有過那我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只是猜測我們只能猜測我們只有從別人那兒讀到或聽到但別人也是什麼事都不知所以有一回我們問帕維爾彼得洛維奇他是否曾經有過女人呢事情發生於我們學校那裡在走廊盡頭在一道狹窄的門的後面那兒總是飄散著一股菸味以及漂白水的味道沒錯在洗手間沒錯薩維爾彼得洛維奇就在廁所抽菸他總是坐在窗台上那是在課間休息時間呢不對那是在放學之後我都在放學之後留下來做第二天的功課呀才不呢我們是在放學後被扣留在校做第二天的數學功課呀我們讀書糟得很他們通知媽媽我們數學讀得特別吃力哪你累了嗎很讓人難過有些習題真的不好玩呢不知怎麼搞的出的習題實在太多了又要製圖又要思考他們逼得太兇了薩維爾彼得洛維奇他們不知為什麼老是拿各種例子來折磨人他們好像說我們之中有人學校畢業後要上技術學院然後我們之中有人我們之中有若干人我們之中有部分人我們之中有某某人會成為工程師而我們才不相信呢這類的事不會發生的因為薩維爾彼得洛維奇您還有其他老師你們自己都猜想到我們永遠不會成為什麼工程師因為我們每個都是大笨蛋難道不是嗎難道這不是特殊教育學校嗎也就是說這對我們並沒什麼好特別的你們幹嘛拿這工程師的事糊弄我們呢誰理會這一套啊不過親愛的薩維爾彼得洛維奇就算我們萬一成為工程師那也不會要不會的不應該也不同意的我會向委員會申訴去我不想做工程師我要到街上賣花賣明信片賣冰糖公雞或者去學習縫製皮靴學習用線鋸切割鑲面板但怎麼也不會同意當個工程師直到最高最大的委員會成立並澄清有關時間的問題為止不是這樣嗎薩維爾彼得洛維奇我們在時間方面非常混亂是不是該做些正經事才是道理比方說就該用黑色墨水繪製圖表當時間方面不是很正確也就是說不是那麼一回事很奇怪很愚蠢的時候其實你們都知道您自己和其他老師都知道。

  薩維爾老師坐在窗台,並抽著菸。他光禿禿的腳丫子架在暖氣設備的散熱器上,或者,按大家對這設備的另外稱呼,在放熱器上。窗外是秋天,要是窗戶沒塗上一層特殊的白色油漆,我們便可看到部分街景,此時街道一路吹著溫和的西北風。一陣風起,樹葉飛揚,水窪泛起漣漪,路人幻想著自己化身為鳥兒,急匆匆地趕路回家,要是碰到街坊鄰居,可非得說今天的天氣真壞。長話短說吧,這是一個常見的秋天,正值仲秋,這時學校的庭院裡已經運來煤炭,他們把煤炭從車子上卸下,只見一個老頭,他是本校的鍋爐工與門房,我們沒有人會稱呼他的名字,因為沒有人知道他何姓何名,因為知道與記住此人的名與姓沒有意義,因為我們這位鍋爐工無論如何聽不到也不會回應他的名字,因為他又聾又啞,──這時,他已經把鍋爐生起火來。於是學校裡變得溫暖些,雖然如同有些老師蜷縮身子、聳聳肩膀所說的,仍然從地板冒起陣陣寒氣,於是──靈機一動,薩維爾・彼得洛維奇作法正確,他有時會跑到廁所裡暖一暖自己光禿禿的腳丫子。他要暖暖腳丫子也可以在教師休息室,以及上課時在教室裡,但是,顯然,他不願如此做,這樣子在眾人前面,太招搖了,畢竟他呀,諾爾維戈夫老師,為人有些靦腆。或許吧。這時他坐在窗台,背對刷上油漆的玻璃窗,面向一間間的廁所。他那光禿禿的腳丫子架在暖氣設備的散熱器上,膝蓋則高高挺立,於是老師可以舒舒服服地把下巴撐在膝蓋上。他維持如此坐姿,我們從旁邊瞧著,看到他的側面:一個出版社的標誌,一個藏書的標籤,一系列的書籍,一個坐在草地上或光禿禿的地面上、手拿書本的少年的側影,暗影中的少年背後有明亮晨曦作映襯,沉入夢幻之中,這少年幻想著成為工程師,年輕工程師,如果喜歡的話 ,還要頭髮捲曲,而且捲曲得夠才行,書一本接著一本讀啊讀,一本接一本,在晨曦的背景下,免費讀書,藏書標籤,出版社出錢,同樣的東西,所有書本連續不斷,博覽群書,他真是博覽群書啊,您的孩子,──文學課與俄語課(包括書面語與口頭語)的老師,「水塔」,對我們善良、親愛的母親說道──甚至是讀書太多了,我們並不建議所有書籍一本接一本地讀,尤其是西方經典作家的作品,那會讓人誤入歧途,讓人充滿太多的幻想,讓人說話沒大沒小,把那些書鎖到櫃子裡吧,一天不要超過五十頁,對於中學生年紀的孩子,《來自烏爾茹姆的男孩》、《捷瑪的童年》、《童年》、《山上的屋子》、《維佳・馬列耶夫》,還有以下:人只有一次的生命,因此該如此過活。還有:奮鬥與尋覓,終將尋獲,絕不投降,前進吧,迎向曙光,戰鬥中的同志們,刺刀與霰彈為我們鋪上前進的道路──俄國革命與內戰的歌曲,敵意的旋風,是否在花園裡,在我們大門口時,啊,你是門廳,於是,接著,我們會推薦音樂課,用什麼樂器都行,中板,這是一種治療,才不會讓人有身心煎熬的痛,否則,你們知道,這個發育年齡,這樣的年紀,嗯,沒錯,巴揚手風琴,嗯,沒錯,鍵盤手風琴,小提琴,鋼琴,並且,是弱音,不是強音,那麼,就開始吧:咿―咿―咿船歌吧四分之三拍降音號高音譜號不要和蘑菇搞混呢絨白乳菇有些毒性呢必須煮熟咿―咿―咿在火車廂的震動聲中往那同一支線的火車站什麼咿―咿―咿沿著維塔的支線呀柳樹警告著昏昏欲睡的諸位乘客哪車廂裡你哭泣因為愛情因為生命是多餘呀媽媽在窗外呢下著雨難道我們非得在如此雨雪泥濘的日子上路嗎不錯的一路上有點音樂對你不會有害的我們已經說好了音樂大師今天會等著我們呢這不方便吧,禮拜天,等一下我們還要去祖母那兒。火車站,灌木叢,正午時刻,非常潮濕。不過,這是冬天:月台上鋪著一層雪,白雪乾燥、鬆軟,並且閃閃發亮。經過市場。不,先是一座高架橋,吱吱作響的階梯,白雪覆蓋。是吱吱嘎嘎作響才對,媽媽。來自大灰熊走路的聲音「吱吱嘎嘎」一詞。小心點,往上走咿—咿—咿當你往下瞧見一輛車廂用粉筆寫得滿滿的貨運列車或窗簾是漿硬的百褶布邊的道道地地的特別快車正奔竄而過時盡量不要看它否則你會腦袋暈眩並且雙手張開臉朝下或面向天地跌落而下於是一堆富於同情心的路人還來不及化為鳥兒便圍繞在你身旁並且有人微微扶起你的頭打打你的兩頰呢可憐的孩子可能是他的心臟有問題吧不對這是維生素缺乏症也就是血白病呀一位農家穿著顧著幾個籃子的東西叫賣的婦人說道拿一下他的手風琴吧那媽媽呢他媽媽在哪裡他看來是一個人出來上音樂課的瞧瞧他頭上還流著血呢他當然是一個人呀老天他怎麼搞的沒事了他馬上就好了我馬上就好了維塔我就一個人我求求妳原諒我吧妳的男孩呀妳殷勤的學生哪看著車廂用粉筆寫得滿滿的貨運列車看得入神了在車廂上寫得滿滿的是委員會不過經過幾年經過一段距離你那懦弱的某某便會找上你克服這有如尖刀般銀亮的火光刺入人身的狂風暴雪並在小船上演奏一曲狂烈的恰爾達什舞曲哦對了願上帝幫助我們可別發瘋地陷入課外活動烈焰灼身般的狂熱之中篤篤您好維塔小姐咿—咿—咿這兒有菊花讓它們枯萎凋零吧隨它們去吧不管怎樣所有發生的一切將來都會完全獲得補償的這要到什麼時候?大概十年吧,或許。她四十歲,她還年輕,夏天住在別墅,常去游泳──還有桌上網球,就是乒乓球。而我,而我呢?讓我算一下。我嘛──年紀老大不小,我早就從特教學校與技術學院畢業,也成了工程師。我有很多朋友,我身體十分健壯,並在存錢買汽車──不對,已經買了,已存夠了錢就買了,儲蓄所,儲蓄所,要多加利用哪。是的,說的正是,你早就是工程師了,並且讀起書來一本接一本,在草地上一坐就是好幾天。好多的書啊。你變得好聰明,因此你終有想明白的一天,你明白不能再拖了。你從草地站起,抖落褲子的塵土──這褲子燙得可漂亮──把所有的書收拾成一堆,拿到車子裡去。那兒,在車裡,放著一件西裝上衣,很帥氣,藍色的。於是你穿起它。然後你檢視自己一番。你高高的個,比現在高多了,大概高出好幾日尺吧。此外,你兩肩開闊,面容幾乎是漂亮的。「幾乎」一詞用得再好不過,因為有些女性不喜歡太漂亮的男生,不是嗎?你有挺直的鼻梁,藍色而溫柔多情的眼睛,堅定有力的下巴,以及緊閉的嘴唇。至於額頭嘛,高得非比尋常,並且跟現在沒兩樣,頭髮濃密烏黑,一綹綹地下垂。臉上乾乾淨淨的,你是常刮鬍子的。自我檢視之後,你坐上駕駛座,關上車門,便離開你讀書好長一段時間的蔥鬱草地。現在你直奔她家而去。唉呀,菊花哪!可得買菊花哪,要到哪兒一趟,在市場裡買吧。可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得向媽媽要:媽媽,事情是這樣,我們班上死了一個女孩,不對,當然,不是直接死在班上,她死在家裡,她生病很久,好幾年了,完全沒能來上課,班上同學甚至都沒見過她,只在照片裡見過她,她只是名字登記在班上,她患有腦膜炎,跟很多人一樣,這樣子,她就過世了,真的,很可怕,媽媽,很可怕,跟很多人一樣,就這樣,她過世了,須要安葬,不是啦,當然,不是啦,媽媽,妳沒錯,她有自己的父母,誰都不能強迫任何人去埋葬別人的小孩,我要說的不過是:她應該給予安葬,但是沒有花的話,那不成體統,不適當的,記得吧,就連老師們不疼、家長會不愛的薩維爾・彼得洛維奇,就連他都有好多的花哪,於是我們班上便決定募款買花圈給這女孩,每個人幾盧布,更精確地說是這樣:凡是和媽媽與爸爸住在一塊的,每人各繳十盧布;凡是只和媽媽或只和爸爸住在一塊的,每人各五盧布;所以,我要繳十盧布,給我吧,拜託,快一點,車子在等著我呢。什麼車子?──媽媽將會問道。於是那時我會回答:你瞭解,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我買了一輛汽車,我沒付多少錢,即便如此我還是債臺高築。多少債務,媽媽將會擊掌驚呼,總之你哪來這些錢!接著她會跑到窗口,往院子瞧,那兒將會停著我的車子。妳瞧,我將會平靜地答道,當我還坐在草地上,並且一本接著一本讀書時,我的局勢便已經如此底定,我順利完成特教學校學業,然後,再從技術學院畢業,請原諒,媽媽,不知為什麼,但我覺得,對妳將會是意外驚喜,如果我不要馬上告訴妳此事的話,而是在之後什麼時候,過一段時間再告訴妳,終於現在是時候了,因此我謹此告知:是的,我成為一名工程師,媽媽,而此時我的車子正等著我。那這樣子究竟過去多少時間啦,母親會說道,難道你不是今天早上才背著書包上學去嗎,難道不是今天我還送你出門,並且在樓梯間還追在你後面,幾乎追到一樓,要把三明治塞到你大衣口袋,而你卻跳下三級階梯,大聲叫道,你不餓,要是我拿著三明治跟你糾纏不休,你要拿一條麻繩把自己嘴巴縫起來,難道這一切不是今天才發生的嗎?──我們可憐的母親將會感到詫異。而我們呢,我們將會如何回答我們可憐的母親?應該跟她這麼說:唉呀,媽媽,唉呀。沒錯,這兒應該用上幾乎已經遺忘的一個用語「唉呀」。唉呀,媽媽,那天妳要把三明治塞進我大衣的口袋,而我一口拒絕,因為我身體不大舒服,而且那天也早已成為過去,現在我是工程師了,並且車子正等著我呢。然後我們媽媽將會嚎啕大哭:歲月怎會如此飛逝而去,她會說,怎麼這麼快孩子們就長大,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下,兒子就已經是工程師了,誰都會這樣想:我的兒子某某某──工程師哪!然後她會安靜下來,坐到凳子上,並且她那綠色眼珠會變得嚴峻,並且臉上皺紋,尤其刻在嘴邊的那兩條深深的垂直皺紋,會顯得更深刻,她會開口問道:你幹嘛騙我?你剛剛才向我要錢,說要買花圈給同班讀書的女孩,而現在又口口聲聲說,好像你早就從特教學校畢業,甚至從技術學院畢業,難不成同一時間可以是工程師,又是特教學校學生。除此之外,媽媽嚴厲表示,除了垃圾箱邊那輛垃圾車之外,院子裡什麼車子也沒有,這一切都是你憑空捏造的,根本沒有車子在等你。親愛的媽媽,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既是工程師又是在學學生,或許,有人不准,有人不能,有人不給,但我嘛,在選擇自由之後,就是選擇了自由的形式的一種之後,便可自由自在為所欲為,並且想做誰就做誰,管他是同時或分別,難道妳對此不理解嗎?要是妳不相信我,那她去問問薩維爾・彼得洛維奇,儘管他很久沒跟我們在一起了,他會一五一十跟妳說分明:我們老是搞不定時間問題──說這話的是一個地理學家,他來自城郊第五區。至於汽車嘛──不用擔心,我只不過稍微發揮想像力而已,確實沒有這輛車子,而且永遠不會有,然而總是在早上七點到八點──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狂風暴雨也好,日曬雨淋也罷──在我們院子垃圾箱邊都將停靠著一輛清潔公司的卡車,它樣子像臭蟲,綠色像蒼蠅。那女孩呢,媽媽好奇問道,女孩真的過世嗎?不曉得,你必須答道,關於這女孩我一無所知。然後你必須快步走到門堂,那兒衣架上掛著你們一家人的大衣、夾克、與帽子──別害怕這些東西,它們都是中空的,沒有人穿著它們,──也掛著你的大衣。穿上大衣,戴上帽子,推開往樓梯間的大門吧。跑出你父親的家,不要回頭,因為一回頭,你就會看到母親雙眸中的悲痛,這時跑在冰天雪地上、趕赴學校下午班的你,也難免會一陣悲痛。趕赴下午班的課,今天又沒做功課了,不過要是人家對你追根究柢,怎麼會這樣,你要望著窗外逐漸黯淡的晚霞──這時城裡街燈紛紛點燃,晃蕩在大街小巷,宛如一座座沉默的鐘,被割去舌頭似的──不管對哪位老師,都要回答的很有尊嚴,從容不迫。如此回答:對於我們這讓人肅然起敬的學院所公布的昆蟲學競賽,我自認是孜孜矻矻的參賽者,把休閒時間都投注於罕見與半罕見的蝴蝶的收集工作上。那又怎樣呢?教師必然反問你。我大膽期待,你繼續說道,我的收藏品將來會引起學術界不小的興趣,因此之故,不要害怕物質方面與時間方面的花費,給我的收藏充實一些絕無僅有的、新的樣本,我認為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千萬別問,我為什麼沒做功課。冬寒之際我們能談什麼蝴蝶,教師故作驚訝狀地問道,怎麼,你瘋啦?你莊嚴肅穆地反駁:冬寒之際能談冬季的蝴蝶,也就是所謂的冬蝶,我都是在城外捕捉的──在樹林與田野,主要是在早晨,──對於你們提出的第二個問題,我的答覆是:沒有人質疑我發瘋的事實,否則我就不會被拘禁在這讓人詛咒的學校,跟其他同樣的傻子關在一起。你說話沒大沒小的,我得跟你的父母好好談談。對此必須緊接答覆:要跟誰談,包括我的父母,這是您的權利,可千萬別跟任何人說出您對冬蝶的懷疑,人家會把您當作笑柄,還會讓您跟我們在這裡一起受教育。冬蝶不會比夏蝶少,確記啊。現在把所有的書本與筆記放進皮包,然後慢慢地,像一個漸漸上了年紀的昆蟲學家,踏著疲憊的步伐,咳嗽幾聲,步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