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我心裏的鬼

活得比我更好

健康、聰明

對世界充滿好奇心

在溫柔的情歌中

聆聽古老的恨意

在喧囂的節慶

密謀恐怖攻擊

　 　

我心裏的鬼

不吃安眠藥

不肯躺下睡覺

我聽醫生和神的話

試圖擁抱它

回過神來

渾身是傷

　 　

我心裏的鬼

是個天生的

藝術家，在我

左手腕上

畫出一道道

紅色的河流

藉我的右手

寫下找尋

同伴的願望

　 　

我心裏的鬼

活得比我更老

更小

我在等它長大

等它帶我

回家

賣我

愛人買給我一雙眼

讓我看到了神的臉

愛人買給我一副

望遠鏡，裏面有北國的細雪

和南方的大海

還有過去的我

所期待的未來

愛人買給我一片

有微風吹拂的

草原，我看到自己躺在上面

午睡，笑得很甜

愛人買給我一個

被反鎖的房間

又送了我一把斧頭

我站在門外

不知道該繼續作夢

還是決定醒來

睡前童話

不要相信大人

寫好的辭典

裏頭收錄了太多

邪惡的字眼

像是愛

像是善良

　 　

不要相信語言

那是惡魔傳授的伎倆

讓人類學會

笑著欺騙

　 　

要相信超人

會找出所有曾傷害過你的

石頭，把它們全部縫進

大野狼的肚子

再跟巫婆綁在一起

讓吹笛子的人

把他們領進河裏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

地圖，這世上還有新大陸

沒有畫在上頭

飛毯會載你過去

樂園蓋在那兒

　 　

要相信兔子洞

悲傷時就跳進去

糖果屋會接住你

白雪公主住在那裏

準備吻醒你

　 　

不要相信我

我只是想哄你

入眠，趁你睡著

的時候

實現我的夢境

後記　裝病

他們總說我在裝病

現在我覺得自己做到了

當整座城市裏的人們

都還在沉睡

或睜著眼睛

觀賞自己的惡夢時

我第一次親眼目睹

街口的早餐店鐵門

在濛濛的晨光中

緩緩被拉起

彷彿好不容易達成了甚麼成就

卻仍然沒有人

可以訴說

但我應該是不用再考慮那些事情

例如究竟要怎麼笑

才可以不被發現

其實淚流滿面

或為了模仿溫柔的人

把所有刀子

插進自己體內

我現在的任務

該是回顧自己的一生

或許得像電影演的一樣

突然極度後悔

或者瞬間長出一雙

巨大的白色翅膀

就算不知該飛向何方

我凝視著自己

漸漸僵硬的臉龐

想起小時候經常抬頭

仰望大樓上許多扇窗

有些昏暗

有些明亮

當時我還不懂

黑色有很多種

亮著的房間

也不一定有人

住在裏面。